头颅停摆

钻&其他
wb 十二名死囚徒在歌唱

【图林/芬杜伊拉丝】不复回


“你醒了,图林。”

他大惊,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你叫我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你说了梦话,我听见你称自己图林•图伦拔。”她镇静而关切地凝望着他憔悴的面容,双手悄悄绞紧了沥干的纱布。

“……”

“不要慌张!墨米吉尔,如果你还是希望我这样叫你。”芬杜伊拉丝骤然开口说,“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于是对方缓缓躺回床榻,双眼有些茫然地盯着头上方,仿佛身体先于灵魂对这个称呼做出了响应。

自称墨米吉尔的男人是被猎手格温多救回来的,村民们对这位不幸者充满了担忧与同情,据说他被发现时昏迷不醒,满身伤痕,身上布料破碎,溅满了血迹,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剑,被带回来的路上还发了癔症,险些亲手扼死自己,猎手不得不将捕猎用的迷药掺了水给他喂下去。他看起来像位遭难的英雄,人们说着,收留了他,并恳请教会为他治疗。芬杜伊拉丝曾在父亲身后观察过那个男人,他刚刚醒来不久,气息听上去还很虚弱,语气却是坚硬而有所保留的。她真正开始对他感兴趣是在某一次格温多前来看望他后,彼时她恰巧路过正在交谈的两人,心中一惊,人前一向温和的猎手眼中似是闪动着面对凶兽时的危险光芒。

芬杜伊拉丝开始在欧洛德瑞斯接待教众的间隙前去照料墨米吉尔。他总是皱眉阖起双目的面容在高窗洒落的光线中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那是一种任何事物都无法打动的痛苦。某天芬杜伊拉丝为他换药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对她说“谢谢”。

“不必感谢我,是村民们为你采来了药,我只是代行他们的心意。”她回答说,第一次交谈就说了谎,但芬杜伊拉丝感到很开心,冲他笑了笑。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移开了目光,这使得他没能避免紧随而至的问题。

“你是谁?”

就这样,芬杜伊拉丝知道了墨米吉尔这个名字,除此之外一无所获,但她对此自有看法,她今后多次与墨米吉尔谈话,并不急于将自己好奇的一切套出。

在芬杜伊拉丝与欧洛德瑞斯的双重照料下,墨米吉尔痊愈得很快,很快就能无需搀扶走动了,有时整个教堂都找不到他的身影,但当天他总会回到自己的安身之处,有一次她在环绕村庄的河边发现了他。

“曾经有一位圣人居住在此,因而神明为这条河赐福,整个村庄都受到河流的庇护。”芬杜伊拉丝说着走到他身后。

听到她的话墨米吉尔将目光投向潺潺的流水。

片刻后,他的嘴唇动了动:“那么它就不该把我放进来。”

“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无言的一瞥,芬杜伊拉丝在发问之后才听清那句话,她认为自己听到了一个秘密,于是如未曾闻之一般将其保守在心中。

此后,她总能在河畔找到他,直到有一天,在河水急促、河床深窄处,芬杜伊拉丝正坐在岸上,听墨米吉尔讲他踪迹杳茫的家人与面目全非的故土,她盯着河面,蓝天,白云,破碎的芦花与岸边的青草都倒映在其中,还有他线条锐利的下颌与不知望着何处的双眼,如同一对遥远的黑星。突然,河对岸的灌木丛颤动起来,她在水面上看到了,同时看到了身边霍然耸立的高大身影,如一座桥梁般几乎贯穿了整条河流。

她几乎立刻就被抓起来挡在了身后,这时她才注意到他带了剑,那柄黯淡无光的剑,几乎与它的主人融为一体,此刻被抽了出来,再也不容忽视。从对岸的树丛中钻出的是一团纠缠不清的黑影,它直扑而来,跃过河面,叮地一声撞在挥出去的剑刃上。尽管近在咫尺,她却像是看着两团黑影在缠斗,在嘶哑的低语被愤怒的粗喘一招打断,击落河中后,她被一手扛了起来,腹部压在宽阔的肩膀上向逐渐远去的河岸一望,只见雪白的芦花上溅满了猩红与墨黑。

在这场奔跑中,芬杜伊拉丝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骑在马背上的感觉,惊悚,混合着战栗的兴奋,那动物洪大而潮热的鼻息喷向前方,她甚至忘了缰绳转而抓住了乌黑的马鬃,身体紧紧贴在它高大的项背上,身后传来呼喊声,一道金发白衣的身影从后方骑着另一匹马赶上来截住了她们,她被抱下马,裹进一个柔软的怀抱,带着紧张与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抚并道歉,同时不忘狡黠地叮嘱她“记得我们的约定哦,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而那匹马儿与它的主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墨米吉尔在把她放下来后跪倒在地,她如梦初醒般注意到蜿蜒了一路的血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扛起他的肩臂找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在他们的帮助下把他带到欧洛德瑞斯面前。

“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对你提出劝告了,神父。”格温多找到他们。

“我将他救回时就在怀疑了,他的衣衫上满是血迹,可他全身的伤口加起来也绝不应有如此大的出血量,他就像是从血沼中爬出的一般。

“他是个危险的人,我们已经为他治疗,是时候把送他离开了。”

“可是,如你所说,他确实足够危险,带着伤仍能与那日袭击的怪物搏斗而将其击毙,如果我们日后遭到入侵,他难道不正是有能力保护我们的人吗?”芬杜伊拉丝问道,“这片领地已经……没有骑士了。”

她用余光看到欧洛德瑞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面容变得苍白。

“不,不知为何,我总有感觉,他不是能守卫我们的骑士,而是灾厄的引路人,甚或是它本身……从我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之后的每一秒这个念头便更深一分……”格温多懊恼地摇头,自言自语般地诉说着,没有注意到芬杜伊拉丝在一旁僵住了。

那么它就不该把我放进来。”那一日听到的话语在她耳畔回响着,这确实是一个她渴望知道却不该知道的秘密,自这一刻起,折磨格温多的想法也将折磨着她。

与此同时,她在内心哀叹道:“唉,果真如此——那他是多么不幸啊!”事实上,她从未看到过任何希望。仅仅是为了墨米吉尔,还是说,图林•图伦拔,她垂下眼帘,屋子被三种不同的忧伤笼住了。

就在这之后不久,某天傍晚,日升与日落的方向同时出现了万丈霞光,人们聚在一起,惊慌地辨认,才发现东方的村落燃起了冲天大火。部分勇敢者表示他们或许应该前去营救一下,至少看看情况如何了,于是人们将河水盛进桶中,由他们驾车前去。

然而等到他们回来时已经入了夜,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炭灰,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古怪的脸色。

“我们扑灭了火,但没有救到人,除了……”

他们的目光移向身后,一人从黑暗中缓缓走来,每个人都立即就认出了那高大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惊疑不定的絮语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我们到了那个村子,发现所有的房屋都成了焦炭,街道上也不见人影,我们四处呼唤,直到在水井边,看到他独自一人垂头坐在那里。”

“我的敌人在那里,我追过去,想要把它从那个村落引开,然后我就丧失了之后的记忆,直到被你们发现。”他目光阴郁地说。

“丧失了记忆?这怎么可能?”

“我说,这听起来就像个蹩脚的谎话,会不会他就是那个纵火者……”

“那他为什么要留在那里等着被我们抓现行呢?”

“不应该怀疑他,他帮了我们不少忙……”

“那是因为我们先救了他。你又了解他什么?他对自己的过去守口如瓶,总不会也是忘掉了吧?”

“这样下去我们的村庄是、是不是也会付之一炬?”

芬杜伊拉丝逐渐听不到人们在争论什么了,她目光涣散地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用梦呓般的语气对身旁说:

“你还记得他们都在的时候吗?那时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惧怕这些猜忌得来的危险……”

“可正是无畏带走了他们。”没等欧洛德瑞斯回答她,一个冷酷的声音就率先在脑海中警示道, 于是她轻轻闭上了双眼。

“你们的同情和恐惧多么相像啊!”她听到一阵笑声,“我确实欺骗了你们,图林•图伦拔才是我的名字,但难道你们也要欺骗自己已不识得那大火?我的敌人曾是、也将是你们的敌人,但我现在清楚了,我注定要独自一人去与它抗衡!我要走了,如你们所愿。请告诉芬杜伊拉丝,墨米吉尔不会再回来了。”说着,他背过身去,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人群变得鸦雀无声,如麦田般向两边倒伏,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浓郁的树丛中。

欧洛德瑞斯转向她。她看着父亲忧愁的目光,感觉空气中充满了悲伤的泪水,如同一阵雾气,然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眼泪早就逆着叹息倒流回了眼眶。

评论

热度(44)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